【相似的母親】
隨著年歲增長，我開始學會欣賞成熟婦女的美，那也許是七十歲老太太臉上的一抹腮紅，
或是六十歲媽媽腳上的紅布鞋。
愛美，是女人的天性；讓她們煥發成熟與自信的丰采。
但不論哪一個年紀、哪一種類型的女性，一旦扮演了「母親」這個角色之後，
便在獨特的美麗中，不知不覺地散發出溫柔的光芒，似曾相似。
趁著年假有機會幫忙母親上市場提菜，不料還是起晚了。
醒來的時候，她已先出門了，交代說，要在熟識的雞販那兒等我。
趕到市場，只見一片人山人海，萬頭鑽動，真是舉步難艱。
大家都要趕在除夕前打點好過年的食品及用品，似乎全士林的人都匯集在這裡了。
兩部拆成四步走。好不容易擠到雞販的位置，母親還沒來。
於是到處逛逛，看能不能早點找到母親，及時卸下她手中沉重的負擔。
而人潮一波一波湧進，只能摩肩接踵緩緩前進。
在轉角的地方，看見樓下那對新婚夫婦，
他們倆站在兩排攤位中間，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，顯然亂了方寸的樣子，然後又勉強隨著人群移動。
正巧跟在後面走，不時聽見那位在某大企業擔任秘書的新婚太太向她丈夫抱怨:
「呀!好擠……好擠……到底要買什麼嘛」
男人沒有回答，大概是無法維持風度地安慰幾句，也不能表現得太不耐煩，只好沉默。
她又說:「你媽媽也真煩，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東西嘛!」丈夫還是逕自顧著走。
年輕的太太完全沒有料想到傳統年節帶來的壓力，遠甚過現代的電腦及時間管理，使她招架不住。
ㄧ位外國人也來湊熱鬧，舉著相機隨時捕捉在這些勞碌婦女的匆促表情，
那種置身事外的冷靜，在這市聲鼎沸的場合中，顯得格外有趣。
好幾次，遠遠看見母親了，或背或側，髮捲的短髮，所謂福氣的雙下巴，矮矮胖胖的身影，
我匆匆擠過去，走近才知道，那並不是自己的母親。
錯認了幾次後，我發覺市場裡千百個中年婦人，大部分都有極其相似的容顏――
是歲月雕刻的皺紋，是經驗累積的精明，是生活帶來的匆忙，是因愛而流露的驕傲。
繞了幾圈，沒找到母親，我再轉回到雞販處，媽已喘著氣，暫時將大包小包的食物擱在地上，站在攤位旁等著，我們穿過擁擠的人群，走向回家的路。
在市場出口，又碰到那位新婚的少婦，
她丈夫大概轉到別處去買東西，或真是耐不住性子吵架嘴而離去，
只見她一個人拉著小菜籃車，裡面孤單單躺了一隻雞和一包橘子。
仔細辨認他那張天真而容易上當的表情，極像我母親珍藏的那些發黃相片上的少女。
我想，多年以後，
這位少婦也會鍛鍊成一位很有經驗的母親，熟練地整個一籃豐富的魚肉蔬果，
並且倔強而任性地掩飾疲憊，對她的兒女說:「來看哪!今天買的這些都是你們愛吃的喔!」
原來，愛，是天下所有母親相似的容顏
─吳若權 ,載於「母親節情事溫馨名人談」，《natural Beauty》vol.3，民85
*願我的母親與天下所有的媽媽都快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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